過了許久，她聽到低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，有些沙啞，還有些哽咽。

“你還活著，真好。”

她便知道，困擾這個男人多年的心病，在此刻解開了。

往橋去的路很漫長，時間過的很緩慢，足夠他們敘舊。

四周始終是一模一樣的場景，仿佛永遠不會到達盡頭。

東方凰講起他消失之後發生的事，講她其實已經不大記得自己是如何在巨獸手底下死裏逃生，又是如何迷失在風雪裏之後吊著一口氣摸回地下室。

對於她來說，時間過去太久了。二十年，她如何還記得清。

她只記得這裏的雪是怎樣冷進骨髓，這裏的冬天是什麽樣的，而她甚至也已不大記得第一個冬天藥劑耗盡後，她是如何艱難存活下來的。

又或者說，她已經許久，許久，都不願想起那些了。

她那些暗無天日的過去，只有思竹清楚，也是他陪她一起抗過來，一起逃出來的。

她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回憶起這些往事的一天，可她碰到了兒時剛來到這裏時的希望。

那時他就是她的光，如果不是他，她熬不過最最艱難的開端。

被她埋在心裏最深處的一幕，也是她始終忘不掉的一幕，是她醒來第一眼見到他，少年用略顯單薄的臂膀摟住她，跟她說，此後我們一起在這裏活下去。

雖然，他食言了。

所以她不願想起他。在幼時的她心裏，他和被自己稱作母親的人一樣，是丟下自己的人。

她從未向任何人提起他，包括思竹。

其實解開的何止是他的心結，也是她的。

她無法落淚的毛病也是在這裏落下的。剛開始的日子，她天天都在哭。東方家的孩子都不是嬌養大的，但也不曾見過地獄。

這裏，分明是地獄。

是風輕梵把她從地獄裏拉出來。雖然他剛剛的講述裏沒有包括這部分，或者說為了女孩的體面沒有說出，但她記得。

記得那個讓她喊哥哥，在她整日以淚洗面的脆弱時，給她最堅強也最溫暖鼓勵的人。

在他走後，她哭的更兇了，仿佛世界失去了支柱。可極寒之地的冬天到了。淚水一流出就凍結在眼眶，刺得她生疼。直到有一天，她覺得視線開始模糊。而與此同時，再流不出一滴眼淚。她就明白，自己身體的自我保護令她不再流淚了。

然後她遇見了思竹。

如果說風輕梵將她從地獄拉上來，那麽思竹就是陪她在陰間走下去。

“橋到了。”

風輕梵收回一直望著女孩的心疼的視線，眼前有一條河，這是他第一次在這裏見到除開沒有邊際的土壤以外的事物。

此時周遭只餘下最後一點亮光，他望著這座橋，仿佛架在虛空，又不知延伸至何處。

“橋的那端連接何處？”風輕梵問女孩。

女孩的聲音仿佛從天際飄來。

“陰間。”

“此橋名曰奈何橋，橫跨忘川兩相遙。極寒之境孤苦盡，不及陰間似暖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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